3/2009
『你會感到一些震動…』,『好了,沒事你可以走了。』
當醫生說完這句話,護士的手也離開我的額頭。我忍不住哇一聲,不可思議的贊嘆之情油然而生。原本不苟言笑的醫生,看到我的反應,嘴角也牽起一絲笑意。這位青光眼專家在一分鐘前,把前些天手術時,他在我的左眼皮內預留的兩個管線拆掉其中之一,企圖掌控眼壓的穩定性,希望達到眼壓良好指數:10。
在今日醫學發達的情況下,我有幸被技術高超的醫生照顧,有驚無險地受惠於高科技的恩澤;但也漸漸體會到曾閱覽過的一些醫學報導:人體機能不是完美的事實---比如:為什麼眼壓指數已處於安全範圍,但視覺神經還是受損?生逢此時,一方面醫學界體察人體機能的缺失,另一方面人腦『超級』進化,藥物、醫療儀器的發明;雙管齊下,讓人類在某種程度上幸運地避開物競天擇,適者生存的自然淘汰而延年益壽。我自當惜福。
坐在候診室,今天人潮特別熱鬧。我的門診時間已在五十分鐘前悄悄溜過,除了閉目養神之外,我別無他途。對坐的老先生與鄰座的陌生人一一聊天,並且說再見後,孤伶伶地看著我說:『我死時,不需要好眼力啊!』人真的很矛盾,埋怨寧可不要視力也不願耐著性子等?卻又找上這位頂頂有名的青光眼專家,他在東區的診所,一星期只有一天的門診,等是必然的!我熱切期待我的正常眼壓,無心嘮叨,閉目吧,讓思緒神遊,我的名字終究會被呼叫的。
護士拿一個圓板給我,示意我蓋住右眼。她打開牆上的驗視鏡,要我辨認字體。只見亮光處中間一抹黑糊,猛然警覺手術後我只有單眼的視力。醫生說,視力會恢復,要給身體時間去調適。幾天的視茫茫並沒有讓我體驗朦朧之美,而是擔心得終身遷就這種缺陷。視茫茫的同時也體驗到人體成雙結構的美妙,我能行動自如,因為我的右眼負起視覺的完全任務,互補合作的結果,豈能不珍惜?手術只需一小時,復原期間,兩星期內有許多禁忌:不能舉重、不能彎腰、不能揉眼、按時點多種眼藥水,戴護眼罩睡覺。看不見傷口,感不到疼痛,這些禁忌給我一種與傷情不合的錯亂,錯亂中憶起許多往事的思維,胡思亂想下,覺得人的反省功夫實際上也是自我互補的修正行動。我曾多次害怕自己對未來『可能』發生的事件,會有不明智的舉動,慎重地要求我先生請他務必給我當頭棒喝,阻止我做無理的事。但是一位朋友說,一個人勸不聽,失去理智,都因『有病』,那時,只有藥物有辦法控制。她警告我:對失智的人施當頭棒喝只是一廂情願的奢望,事到臨頭,那是不管用的。視茫茫影響我消極的心思而憶起這個對話?醫學發達給人類生存的矛盾又飄入我的靜思:生死邊緣的界線,要如何界定?求生、判死,誰有權力?誰來把關?
『隨身聽』伴我無聊時光,幾個故事之後,發覺聽故事只能抓重點,一不留神思緒飄忽,當再回神,已落人後,說書者的抑揚,迷失於視茫茫的無奈裡。唉,我只想要我的好視力趕快回來。此刻,一頁書,一段稿,都是偷來的享受。閉眼、沈思、打盹、發呆,活像一個九十歲的老人。深知揠苗助長的急躁於『眼』無補,於是耐下心,讓思緒飛揚,偶得精彩,有紙筆伴我,讓飛揚的,落為文字,苦中作樂也是生活。
我要清晰,我要思辨。先要有好眼力,好體能。切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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